老張出其不意地叫人，讓容棠和葉游希都有點兒懵，尤其是葉游希，這會兒他是徹底清醒下來了，一邊懷疑自己剛才吃煎餅果子是不是被老張發現了，一邊懷疑還是他和張超的互懟也被老張聽到了。

更要命的是——他現在是衣服穿反了的狀態啊！

跑操的時候黑燈瞎火沒人註意，這會兒可是在教室裏，燈火通明，但願別有人註意到這一點，要不真的是尷尬得要死……

於是葉游希用堪稱健步如飛的速度竄出了教室，容棠一看葉游希溜得快，也趕緊一路小跑跟上去。

老張站在走廊上，看見兩個學生出來，而且其中一個很明顯都把衣服穿反了……

“叫你們倆出來，是有件事要告訴你們，”老張頓了一下，看了看葉游希，又轉而看了眼容棠，“班上有人和我反映，說你們倆的關系不太單純。”

容棠直接就懵了，說實話，初中也不是沒有傳言他倆的，但也都只是私下裏開開玩笑過過嘴癮，而直接由班主任找到頭上，這還是頭一遭！

“關系不單純？”葉游希的態度倒還算是鎮定，“我不太明白這個不單純是個什麽意思？”

老張微微仰了下頭，眼鏡片一陣反光，看不清他的眼神，但聽聲音依舊是和善的。

“別緊張，我不是要找你們問罪，據我的觀察，你們倆也不像有有那回事的樣子，聽說你們初中的時候就同桌了三年，那麽關系比一般的同學要好點兒也太正常了，只不過，”老張停頓了一下，“既然這個問題有人反映出來，不管是不是屬實，我作為班主任都得處理一下。這樣吧，你們倆把座位分開一下，再說了，容棠一個女生坐最後排也確實不太合適，那就把容棠往前調一調，和邵霖換一下位子，這樣女生靠女生，男生靠男生，以後也不會有什麽誤會了，怎麽樣？”

葉游希和容棠都沈默了。

老張和老曹是兩個風格的班主任，老曹霸道，老張溫和，但是他們都有一個共同點，那就是說一不二。

不管怎麽言辭委婉，不管怎麽看似征求意見，不管說了多少句“好不好”，“怎麽樣”，“行不行”，但實際上，最終他都只接受他預定好的結果。

葉游希心裏憋著一股火，但是他卻毫無辦法，此時不比初中時了，初中時就算鬧得再過火，最終也可以被原諒，因為那時的他還算是個孩子，而且一騎絕塵的成績也是他的資本。

現在是高中了，半個大人了，沒有人會包容他的任性，而且他的資本也不再那麽雄厚。

高中是個令人窒息的地方，除了學習，一切靠邊；而尖子生班，更是如此。

“那就這麽定了，一會兒下了早自習，就把座位換過來。”老張自動把兩人的沈默理解成默認，然後對這個結果顯得相當滿意，然後還順帶很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葉游希，他衣服穿反了。

兩人回到教室，一反常態的，一句話都沒有和對方說。

要說對這個結果滿意不滿意，那百分之一百肯定是不滿意的，但是他們也都知道，沒有辦法。

在這個一切都以學習為第一位的階段，任何和學習無關的訴求都不會得到回應，更何況又是因為這樣的原因。

葉游希這個第三名尚且沒資格開口，容棠這個三十多名，而且時不時就蹦到名次表後半頁的主兒就更不用想了。

分開座位之後，容棠依舊每天早上給葉游希捎早餐，只是和他的交流明顯變少了，拉開了距離，自然而然就沒有了交集。

有時容棠也會幽幽地想，當初到底是誰和老張反映的，以葉游希受歡迎的程度，嫌疑人還真的是兩只手都不見得數過來，她這樣各方面都平平無奇，尤其是成績也一般般的女生在葉游希身邊，會遭人眼紅也太正常了。

但是仔細想想，那個出面反映的人究竟存不存在也不好說，沒準這一切都只是老張的一場自導自演的戲。

越是充實的時光，就越是過得飛快，眨眼間，高中的第一個學期都快接近尾聲了，經歷了幾次月考，容棠發現自己的成績基本是穩定的，一直保持在三十多名上，要麽是名次表前半頁的末端，要麽就是名次表後半夜的頂端，稍一放松就會滑到四十多名上，但是不管再怎麽努力，也只能止步在三十多名。

有時想起前一世看得那些重生文，主人公總是瀟灑且游刃有餘，一邊美貌如花，一邊發家致富，一邊和帥哥談著蜜裏調油的戀愛，一邊還能輕輕松松考個全校第一。

不管這金手指有多粗壯，但這才是讀者愛看的重生文啊！反正都已經重生了，要得就是爽啊！

但是擱她身上，美貌如花全沒有，發家致富談不上，戀愛什麽的先不說，考試別說全校第一了，在班裏她都是三四十名，這樣的重生經歷簡直就是丟重生文的人，打重生文的臉，寫成小說發晉江，肯定從頭撲到尾，指不定還會罵作者腦子有病，把本應該爽爽爽的重生文寫成這樣。

容棠只認為自己沒什麽金手指，唯一能稱得上她的金手指的，大概也只有葉游希了。

先不管重生不重生的事，容棠驚悚地發現，幾次月考下來，她都已經習慣三十多名的名次了，每次成績出來也不像最開始那樣捶胸頓足了，而是完全歲月靜好，變得佛系了。

還有半個月就臨近期末考試了，然而就是在這個時候，學校突然組織了一場高一的冬季馬拉松大賽，讓這些每天只悶頭學習的學生們一臉懵。

快考試了，還舉行活動，鬼才要參加！

原則上每個班要出10個選手，男女各五人，對於每個班都將近70個人的情況來說，比例算是很低了，但是仍然沒有一個人報名。初中的時候不積極，多半有端著的心理在作祟，並不是真心不想參加，而是總想讓別人求著自己參加，可是到了高中，就完全是從心理到生理都排斥參加了。

班長例行公事地動員了半分鐘，然後低頭繼續做卷子了，壓根就沒有放在心上的意思，容棠不禁想到武文傑，他“中國好班長”的地位在她心裏估計這輩子都動搖不了了。

班主任老張對這項活動也不是很積極，直到臨近比賽的前兩天，要上交最終參賽人員名單的時候，他才發現自己班裏多了沒有少了沒有，是一個報名的都沒有。

這事兒要是換做老曹估計早就炸了，但是老張很淡定，依舊不溫不火，甚至連班會都沒有開，只是在他的政治課上抽了十分鐘。

“同學們，還剩十分鐘下課，咱們討論一下後天的馬拉松比賽吧，據說咱班到現在為止都沒有主動報名得。來吧，別不好意思，有沒有想參加的？這是最後的機會了。”老張推了下眼鏡，慢吞吞地說道。

結果臺下果真一片死寂，沒有一個響應的。

老張對這個結果也不意外，依舊溫溫吞吞的，“看來是都不太好意思啊……”然後，目光就落到了張超的身上，“張超我看你有想參加的意思，要不就來一個吧～”

張超直接就楞住了，張口就申辯道：“張老師，我沒……”

“沒有問題吧？”老張打斷他的話，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，但臉上依舊是笑著的。

張超突然就覺得渾身發冷，說不出話來了。

“沒有問題吧？”老張又問了一遍，依舊是滿臉笑意，但是這次不僅僅是張超，全班都感受到那股帶著寒意的莫名殺氣了。

“沒……沒有……”重壓之下，張超只能憋屈地選擇妥協。

“這就好。”老張像是很滿意地點點頭，一邊低喃著“還差九個啊”，一邊繼續拿那種帶了笑意的眼神掃視全班。

瞬間，全班都集體哆嗦了一下，人人自危，一個賽一個地比誰的頭更低，就差把頭往桌洞裏拱了。

“張老師，葉游希以前在初中的時候參加過男子長跑。”已經踩進鬼門關的張超不甘心，又拉了個墊背的，他和葉游希一向不太對付，反正他已經這樣了，幹脆大家一起來互相傷害啊。

葉游希登時就想抄上倆大錘搗他。

“好啊好啊，那更好！”老張顯得很是滿意，把目光投向葉游希，“那麽葉游希也肯定沒什麽問題，對吧？”

面對老張的三分笑意七分殺氣，求生欲極強的葉游希只能違心地點了下頭，心裏頭默默地把張超的祖宗問候了好幾遍。

張超這招“拖人下水”瞬間就啟發了全班的同學，對啊，只要把別人拖下水，盡快把十個人的陣容填滿，自己就安全了！

於是班裏開始了爭先恐後的“告發”——

“田雯雯以前就是學校長跑隊的！”

“王麗以前參加過長跑比賽！”

“你，你胡說！我們學校根本就沒有長跑隊！”

“徐建飛以前參加過鎮上的運動會！”

……

場面徹底混亂了，知根知底的互相告發，不知根知底的也信口雌黃，唯有老張樂得滿臉開花，一邊記名，一邊還很是“民主”地征求人家的意見——“沒問題吧？嗯，我知道你肯定沒問題。”

容棠看著眼前的這一幕，覺得特魔幻，這已經由原本的告發，徹底變成了報私仇，反正就算撒謊也不用成本，也不用負責任，自己怎麽爽怎麽來，看誰不順眼就把“長跑冠軍”的帽子摁在對方頭上。

“容棠初中的時候參加過女子長跑。”一個聲音突然響起來，這聲音如此熟悉，容棠怎麽也不會聽錯，立刻回過頭，狠狠瞪著那個聲音的主人。

“容棠是吧……”老張眉開眼笑，“這下正好十個人都湊齊了，你們加油，名次不強求，重在參與就行，下課吧。”

老張的目的達到了，愉快地下課了，其他同學的目的也達到了，也愉快地下課了，剩下這些被選出來的倒黴孩子，一個個捂著臉嘆氣。

容棠崩潰地想，葉游希大概不是她的金手指，而是她的金鏟子，專門給她挖坑的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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